Knowledge and knowing ——比昂视角 (苏晓波中挪班夜间讲座现场逐字稿-黄妍整理) 比昂的思想往往不可说。我也还在学习过程中,更多分享学习体会。我更喜欢小会场。就像是学习有两种,一种是对知识的学习,knowledge。我讲你们听。我喜欢的学习是knowing。一天的学习已经很辛苦,不想用各种knowledge来折磨你们。而大家的各种参与就是knowing。 谁愿意谈谈你对这两个概念的想象? 开始knowing是特别困难的。我准备这个演讲就特别困难。Knowing是不能说的,按照语法是一个行动。希望大家参与,参与到这个knowing的过程。 学员:字面的意思knowledge是知识,死的,僵的。Knowing是过程,活的东西。 苏:你是第一个勇士。 学员:knowledge是理论知识,knowing需要自己去掌握,学习的东西,过程的东西。另一层面可能是,治疗里knowledge是我们知道的预设的,knowing是我们需要去探索的,去了解的。 学员:knowledge是知识。Knowing是六世的禅祖,他没有知识,但懂那个禅。 苏:接近了。我不知道关于你的信息,但是我了解你。 I have no knowledge about you, but I am knowing you. 对人的理解不是素材,是理解。 关于知识我翻了很多书,没有确切的理解。今天对于知识我们限定在对人的理解,对人的知识。不是一个大课,什么是知识,今天是关于人的知识。也不是关于人的解剖学或统计学,而是关于人内心的。今天探索的是关于人内心世界的知识。我们所学习的就是一个人内心世界的知识以及内心世界怎么发生变化。所以我们把这个限定在对人的理解。这是认识你自己的起源。迪奥格尼(很古老的一个哲学家)问泰勒斯“什么知识最难?”他回答“认识你自己。”那我们今天讨论的就是世界上最难的事情。尼采也说过“我们无可避免与自己保持陌生,我们不明白自己。我们搞不清自己。我们的永恒叹词是:离每个人最远的就是自己。这些引用都是大家,但他们的结论就是这样的。我们今天讨论什么是关于人的知识。 先转一下,转到另一个地方,换到另一个角度。我答应小组用散文做这个演讲。吴念真,台湾的大家,我在很多工作坊上都用。有没有人,你想象自己适合朗读这样一篇散文,有没有愿意参与进来knowing。 你们不参与我就独享了…… 心 意 吴念真 他不记得父亲这辈子在子女受到挫折时是否用拥抱鼓舞或加冕过他们。至于父亲这辈子嘴巴里是否冒出来过“我爱你”这三个字,他更始终存疑。 本来想像我们做精神分析。你们是愿意边读边分析,还是读完再分析。 学员:边读边分析 苏:你们读到这想说什么? 学员:伤感 学员:情感在流淌…… 苏:你说的还是散文啊。大家都不用知识了。(学员笑)在这个地方可以用知识野蛮分析一下他的爸爸了。因为他爸爸不会拥抱、不会鼓励,也不会说“我爱你”。根据你的知识,这个家庭是缺少父爱的。这是knowledge,这是knowledge带来的这种。但是刚才那两位说的,一个是伤感,一个是情感在流淌。这个就是knowledge和knowing之间的区别。 然后再往下…… 在母亲年纪比较大的时候,他曾经有一次以玩笑的方式试探着问她:“妈,爸爸这辈子有没有跟你说过“我爱你”?” 没想到他母亲的回答竟然是:“他?如果他跟我这样讲,我一定觉得他发疯了,不然就是醉茫茫把我当成酒家女!” 嗯,这边是个散文。然后那边就开始分析了,这样的家庭父母关系不好。已经准备给这样的家庭造成创伤。Knowledge!(学员大笑) 不过,他倒是记得大约三、四岁的时候,有一段时间父亲傍晚回家的时候都会把他叫到身边,打开铝制的便当盒,用筷子戳起里头的两颗鱼丸递给他,然後静静地看着他吃完。 学员自发地感叹:还是爱他的。 苏:你要是越往下读,越knowing,就越伤感了。这个时候你就很难再分析下去。这个位置。 也许这是人生中少数和父亲那麽接近的时光 很多人都说,我这辈子记得爸爸只抱过我一次。然后很多次创伤和虐待都记住了。然后可以进行精神分析了。 也许这是人生中少数和父亲那麽接近的时光,所以他记得特别清楚,尤其是父亲那时候的神情——嘴角隐约的笑意和温柔的眼神。 这就是knowing继续流淌。所以我都恨我自己,我怎么中间总要分析啊。抱歉我后面就不做knowledge了,我不忍心破坏。那么下面有谁愿意来读一下。 后面这个伤感的先生。 伤感先生:这是真正的班门弄斧。 苏:你那个就是慢一点。尽力让说各种普通话的都能听得懂。(大家笑) 伤感先生:我普通话不标准。 苏:我把字体调大一点。大家都不要忙着记录和拍照了,要knowing…… 学员自发:流淌流淌,我们进入他的语境了。 苏:记录和拍照基本上都是knowledge.(这时闪光灯一闪,苏定格,大家笑) (有个女学员上前递纸巾给伤感先生,大家笑)苏:这就是knowing 苏:你们愿意看还是听? 学员:一边看一边听。大一点字(调好自体,开始。) 心 意 吴念真 我爱你”这三个字,这辈子是否曾经从父亲的嘴巴里冒出来过,他更始终存疑。 在母亲年纪比较大的时候,他曾经有一次以玩笑的方式试探着问她:“妈,爸爸这辈子有没有跟你说过“我爱你”?” 没想到他母亲的回答竟然是:“他?如果他跟我这样讲,我一定觉得他发疯了,不然就是醉茫茫把我当成酒家女!” 不过,他倒是记得大约三、四岁的时候,有一段时间父亲傍晚回家的时候都会把他叫到身边,打开铝制的便当盒,用筷子戳起里头的两颗鱼丸递给他,然後静静地看着他吃完。 也许这是人生中少数和父亲那麽接近的时光,所以他记得特别清楚,尤其是父亲那时候的神情——嘴角隐约的笑意和温柔的眼神。 有一次他把这样的记忆告诉母亲时,她吓了一跳,说:“你的脑袋到底什麽时候就开始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她说那阵子他父亲和一些年龄相近的人每天都得带便当去九份接受“国民兵”训练,因为他父亲吃饭一定要配汤,所以午餐时他会买一碗鱼丸汤,只喝汤,鱼丸则带回来给儿子。 除此之外,往後似乎就没有任何类似“父子情深”的记忆。 记得国小毕业他考上第一志愿的初中时,里长兴奋到用“放送头”全村广播,说这是村子里二、三十年来的第一次,说他个子虽然小,但是“辣椒要是会辣的话,再小的都辣”等等。 那几天,村子里所有人只要看到他莫不是笑脸和赞美,惟独他父亲不但像平常一般面无表情,甚至还当着他的面不以为然地跟人家说:“人家的孩子是毕业後开始出去赚钱,他却开始花钱!”以及“有什麽好恭喜的,是不是个材料要长大以後才知道!” 不过,放俸那天当朋友以“儿子中状元”这个理由要他父亲去九份喝酒请客时,他父亲却又完全没有拒绝的意思。 他不知道父亲那天晚上到底喝到几点才回来,只记得隔天醒来的时候,父亲还在睡,鼾声如雷、一身酒味。 妈妈到溪边洗衣服去了,饭桌上除了早餐的饭菜和碗筷之外,还有一个小小的、长方形的纸盒,里头是一支崭新的“俾斯麦”牌的钢笔。 他和念五年级的弟弟以及过暑假要升三年级的妹妹兴奋地看着,但没有人敢去叫醒父亲,问这支钢笔到底是要给谁,尽管他们心里其实都清楚。 是他妹妹先开口,她小声地说:“会不会是要给我的?我三年级了,要开始用钢笔了……。” 他父亲的鼾声忽然停了,不久之後他们听见父亲的声音从统铺那边传来,有点含糊地说:“你给我吃卡歹咧!” 弟弟的成绩老是不太好,所以他颇有自知之明地以哀兵的口气说:“这一定不会是给我的啦……。” 父亲也毫不犹豫地在里头回应说:“知道就好!” 是给他的,果然没错。 但当他隐忍着兴奋,在弟妹羡慕的注视下小心地打开纸盒的时候,没想到父亲在里头又冷冷地出声说:“那个不便宜哦……,要是用坏了,你给我试试看!” 他那天的日记就是用那支新钢笔写的,他写着:“爸爸今天买了一支俾斯麦的钢笔给我,奖励我考上初中。这支钢笔很贵,爸爸可能要做好几天的工。他的心意和这支笔我都要永远珍惜……。” 他和父亲从没“沟通”,但心意似乎彼此都懂。 (掌声,伤感先生下台,苏示意纸巾,伤感先生说“留给苏老师,呵呵……”) 苏:还真有点台湾味啊~ 所以通过这段对knowing有了更多的了解。Knowing是没法定义的。大家可不可以说一说到了这个位置,大家所理解的knowing是什么?knowledge是什么?那治疗的时候我们是应该在knowing的位置,还是knowledge的位置工作?我想个案报告如果写出这样的散文的话应该就是最好的报告了吧。我想你们应该写的都是科学的报告吧。有标题、诊断、动力学诊断……一些框架。我不是说那个东西不好。因为小组里面问“如何与人建立连接?”这么短的一个互动,其实大家都有连接,那么这是连接的标志。这个其实我读了很多遍,但每次我读过以后我都很感动。读不好我还得流点眼泪什么的,所以我换个人读。 嗯……那么大家理解,knowing怎么样才能产生呢?这是治疗中最重要的、我们怎样才能掌握这个东西。大家试着不用知识去回答,而是凭你的想象。或者你的直觉。其实每次我都在邀请一个knowing。而不是我在这给大家提供一个knowledge.(等待) 思想等待思想者。(学员笑) 谁勇敢出来犯一个错误? 如果没有knowing,我们就在knowledge里面犯错。我们回到知识层面。 The information, understanding, and skills that you gain through education or experience.——牛津英汉词典。 知识的起源来自教育或者体验。Knowledge大多是来源于教育,knowing更多是来自体验。这个体验不是你对一个知识的或者教育、理论的copy,而是你和另外一个你想了解的人之间的关系。比昂的理念。认为知识是一个关系。比如刚才体验到的家里面表面上看起来没有连接沟通,但其实有特别好的关系。心理学层面这个是knowing。精神分析师你跟那个人最重要的就是关系。是比昂的思想的核心,是K。精神分析没有体验就没有knowing。这个K不是知识层面的,是体验层面的。大家休想没有体验,指望真正的理解会发生。没有体验,就没有关系,没有knowing,也就没有修通。这就是精神分析比较难学的地方。 所以我有个想法,大家有没有兴趣我们一起来讨论什么是俄狄浦斯?这就是意味着得出来献丑。但我可以先告诉大家,关于俄狄浦斯其实可以有一万种说法。今天就看看一万种说法是什么样子,那我们就知道knowledge。你认为什么是俄狄浦斯,什么是俄狄浦斯情结? 学员:俄狄浦斯情结可能我学到的知识是一个希腊的神话。在这个神话底下,我的理解,第一个可能是源于遗传,竞争不仅是跟父亲,在动物界,狮子,要竞争出狮子王来。牛在发情的季节会有很大的竞争。在社会家庭中,竞争需要新的形式体现。核心的东西第一个是成熟,第二个动物的驱力的层面,基于遗传的传宗接代。 苏:谢谢。隐藏的是,雄狮子到了一个阶段需要去战斗,决出一个狮子王,是这样么?俄狄浦斯也存在于动物界。这只是一个版本,谢谢。欢迎大家来展现自己的俄狄浦斯的版本。 学员:跟社会上现象很像。跟谁好,跟谁不好。三角关系。 苏:这就接近弗洛伊德说的。 学员:我会觉得是一个“欲”,欲望的欲。欲望里面有爱有恨有情,挺复杂的一个东西。 苏:越说就越复杂了。至少是有一个经验。经验就是男的会跟父亲竞争,最极端的是杀父娶母。经典说法。其实俄狄浦斯的故事是有非常深的内涵。所有神话的隐喻是无限的。但弗洛伊德截取了其中的杀父娶母。因为弗洛伊德本身是这个角色,他家里的父亲基本上是废了。他在心理上的就是这个位置,他不知道自己是儿子还是父亲。谁还有客体关系的版本? 学员:比如说一个人如果她是女儿,她就想成为最被爱的。儿子想在妈妈的关系里,与爸爸相比,是最被爱的。 苏:接近。有没有人有客体关系的版本?其实讲课经常会平行比较。其实客体关系呢,二元关系、三元关系,这么讲是客体关系版本。那么就是:真实都是不确定的。那么多版本都是对的。比如那个神话,俄狄浦斯就有不同解释。 比昂也有他的解释。比昂心中俄狄浦斯是不屈不挠要接近真相的人,因为他被诅咒以后呢,他遇到了一个又一个的诅咒。他为了躲避某一个诅咒,他让每个诅咒都实现了。比昂心中他变成追求真理的英雄。他在这个层面理解俄狄浦斯情结。还有人理解为强迫性重复,就是什么事儿你认为它不会发生,但是它会不断发生。不断被诅咒,然后不断被重复。所以说每个人有不同版本的理解。即使回答Knowledge的层面上都是各种版本。比如你找五个著名的精神分析师去谈俄狄浦斯情结,不会是一个版本,至少是五个版本。一个精神分析师在不同的时候他谈的也是不同的版本。 精神分析是一个迷、迷的海洋。初学的时候你可以有定义,越学……仅仅是俄狄浦斯,经典的与客体关系的它俩就不同。但是也有人专门把这个进行整合。其实这种混乱不代表不清楚,而是代表角度不同。从Knowing角度,概念不同代表这个人和知识建立关系的不同。客体关系是一个女性发现的,她有丰富的母婴经验,她和这个人的关系,可以从她的关系的角度来理解这个概念。所以说概念是不一样的,一个概念取决于你和客体建立关系的方式,这就决定了不可能有统一的概念。即使你用同一个词,但是两个人的解读,两个人的东西是不一样的。所以精神分析是非常艰苦的学科,你自以为到达了已经是统一的想法,但实际上是不统一的。你是需要knowing的。 实际上你在工作的时候用这三个理论都可以。你需要和人在链接中knowing的。比如你也恰好是一个弗洛伊德那样的儿子,那你就特别能理解弗洛伊德在讲什么,你也能特别理解那个人,理解那个人的东西。所以说Knowledge有两种,一种是拷贝的,一种是经过knowing以后,经过knowing的不断饱和然后得到的。每一次治疗都意味着你要对每一个knowledge进行更新。通过你和这个人的knowing,通过这个关系。所以等在精神分析师面前的不是一个一个概念,把概念铺盖在这个个案上,而是在一次又一次的连接中,更新你的概念。通过knowing,让这些概念慢慢发生。所以在精神分析里面,给大家看一下……谁英文好帮我翻一下。 Knowledge:It is a term that therefore covers everything the individual knows and does not know. 比昂对knowledge的定义:这个词是用来涵盖一个人所有知道和不知道的所有事情。等于没说。全部。当我用这个词的时候就意味着是个推测性的。不意味着有一个知识、真的东西的存在。你跟这个人的关系是不断变化的。不再有个知识。一个俄狄浦斯,同样一个俄狄浦斯,治疗是不一样。这就很困难,你凭一个knowledge,凭一个既定的定义来沟通是不太可能。在数学领域也许可能。在心理学领域,你们俩说一个名词代表的含义是不一样的。那么不同的意义取决于你们俩是用什么样的方式去连接。 然后这句话,它也是比昂的原话。再一次定义了什么叫knowledge. As I use it, the term must not be supposed to imply the existence of a thing in itself called “knowledge”. 他说knowledge不是已知的东西。是我们需要knowing的一个东西。然后knowing是一个你需要和你想要知道的那个东西不断建立关系、互动、然后才能获得。然后我的理解:想学精神分析,不能想快点掌握一个理论,知道一个情结,然后知道一个治疗的结果,然后按照那个去做。其实真正发生的是你跟那个人的连接。你和那个人的knowing。所以按照比昂的设想,他就把knowledge变成一个关系了。你对问题的一个看法代表你和一个人建立的一个关系。那就意味着会变的。随着你们关系的变化,那个东西会变。所以你休想用一个已知的东西来套这个人。这就是精神分析难的地方。首先概念在不同阶段不同解读,第二即便是同一个概念在不同发育水平的人上的解读也是不一样的。 你所有那些已知的,意味着什么?你对一个人用概念或知识来总结,说明你跟这个人没关系。然后你用已知的东西贴标签。这是很多人做野蛮分析的原因。你与他没有建立关系,你想了解他,但你又没了解他,你忍受不了你不了解他的这个不确定性,于是野蛮分析就发生了。Knowledge其实是一个恐惧。你抓住一个已知的东西。你不了解一个东西,你又害怕和一个你不了解的东西发生连接,于是你就会把一些已知的知识放在上面。但精神分析,一旦用知识代替关系,精神分析就停滞了。精神分析一定要建立在关系之上。即使你分析了,那个人也不会变化。治疗的效果发生在knowing,而不是knowledge。 我说的不是权威观点,只是个读书笔记。否则我又变成一个权威在教了。我特别喜欢一句话。翻译《思想等待思想者》的话,但是那个编辑把fuck给去掉了。其实那句话必须加上一个fuck才有力度。那句话是:我宁可顺畅地犯错误,我他妈的也不很别扭的做一件正确的事。我是否能说明这个意思?那个地方必须要有Fuck。就意味着一个被贴上某种标签后,强制他按照某种方法做的那种愤怒。所以其实你用knowledge给别人贴标签,才意味着你对那个人的虐待和压榨。你和这个人不了解,你就强行的对没发生的事有个预置的knowledge。但是其实我们愿意用knowledge。你说个俄狄浦斯水平的,肛欲的,口欲的,自恋的,你给他一贴标签,再来个菜单式的治疗,那多么容易。但是其实每个个案都需要重新knowing,绝对是不一样的。他们说了天底下没有两片一样的叶子。这个对人更是这样。这给真正的心理治疗的展开提供了特别的困境。就是你跟每个人都要发展一个knowing。 其实比昂他是传承他的老师,他是传承克莱因的。克莱因是传承弗洛伊德。她被两个弗洛伊德的学生做了分析。是两个特别温柔的治疗师。亚布拉罕和费伦齐,两个伟大的治疗师,基本上是被她做死了。克莱因就是有这种死亡气息,她一生死了十几个亲人。到了比昂,他是一个精神分析理论的进化。你要看比昂的观点,他有大量的克莱因的观点。她讲的核心是投射性认同,比昂把它看做一个容器。克莱因研究的是弗洛伊德最不敢面对的东西,就是死亡本能。死本能是弗洛伊德后期的东西,他死之前才敢写。只有伟大的女性才能面对那个……因为死亡是特别可怕的事情,只有女性才可以有这个耐心。男性可以研究一些理论。死亡是男人害怕的。 比昂是继承了克莱因的传统。其实比昂是把精神分析的真相都揭露出来了。你不能通过interpretation深入到对方。你可以不同意我的观点,我是持有这样的观点的。就是分析再明白,不能发生变化。其实这个好推理。因为儿童在建立人格、接受创伤,然后固型之后,都是前语言阶段。越是没有语言的时候,对人的影响越大。所以你的治疗永远不是起源于knowledge,而是起源于两个人的关系。因为他是童年关系的发育发展出现了问题。那么这个问题是这样产生的,那么消除也是通过这样的方式消除。所以interpretation,所谓的解析,永远是精神分析中最不重要的。它是精神分析师没法面对困难时候的一种防御。分析得越多,代表这个治疗师对这个个案越不敢把握。不一定对啊。新手分析得多。越是有经验的,分析就越少,Knowledge越来越少。给大家画一个图。治疗师越焦虑,……还是这个容易。你拿着这个,下一步做什么,下一步再做什么。但这个……(图未记录,待补充) 所以比昂让精神分析的理论发展。治疗就不只是病人,而是治疗师跟病人一样,治疗师也是一个unknowing,需要knowing。然后knowing不能通过理论,也不能通过采集病史。同样的父母都早亡,但不代表都有同样的knowing。 你必须要通过跟这个人发生一个连接,连接不能发生是在恐惧的治疗师,那么病人就不再是个人,而是个patient,P,是个字母。如果你要想跟他建立连接,那就是person to person 。 两个人之间的鲜活的互动其实是特别痛苦的。那个人来就是带着很多的痛苦,然后他就快速的投射认同给你。这样一个治疗就变成一个肉搏。这个肉搏就是他曾经做过的肉搏,然后他投射给你。所以一个治疗师但凡来到这个位置都会……所以我们到底怎么办呢?这是个治疗师每天面临的困境。所以精神分析最难的不是概念,最难的是如何与那个病人建立连接,然后你又可以存活下来。 稍微停顿一下。大家有没有什么问题、想法?如果我讲太多就是knowledge。我不顾与你们的连接,而让你们听从。大家应该习惯去连接,让knowing进来,让knowledge消失。精神分析应该让knowledge消失,这是我理解的最好的精神分析。让knowing存在,让knowledge退场。比昂认为knowledge是很多假设和命令,在你不知道的时候,你就要放很多个knowledge在那儿。一旦knowing发生的话,knowledge就消失。Knowing意味着治疗师要和病人承受同样的压力,因为他在连接中knowing病人,同时也体验病人。所以knowing是体验层面的。Knowledge基本上是数据的编码,比较像硬盘。Knowing是两个生命之间鲜活的连接。在这个连接中,比方说刚刚那个散文,那个散文写得太好了!散文非常平淡的,一点不夸张的,但是那里面有非常非常多的knowing。而我们治疗的时候就是要发展这个东西。 所以要想让knowing发生,我们小组提的问题“你怎样才能连接啊,发生共情啊?“你至少要把你自己的knowing,你对人的理解放在一个no knowing的位置。这就是比昂说的no memory ,no desire. 没有关于前一节的记忆,也没有对这一节的预期。No knowledge!这多可怕啊!你往那儿一坐,你所有的训练都没有了,你就变成一个赤裸裸的人,跟那个人在一起。连接要发生,你要对那个人的思想,你是处在一个等待的位置,而不是一个已知的位置。你要处在一个不确定的位置。所以我们所有的培训都是在做一个事:杀死你的知识。Kill your knowledge这是一个特别悖论的东西,你学到最后的极致就是no knowledge。这得需要多大的勇气,学了之后把他们全扔掉。把硬盘变成一个生命。 各位有什么……? 学员:你刚才说比昂说的那段话。知道的和不知道的所有的总和。我可以这样理解它:你不可以定位在一个点上去定义这个东西,就好像金刚经里说的:无我相,无人相,无寿者相。你把这些定位在那儿,理解那个东西,开始真正的相。你刚才说的理解那个来访者,去knowing,和他去有个关系,而不是着相在那一刻,而去了解它。就好像你变成一个细胞,去倒着活一下的那种感觉。 苏:我喜欢你最后一句话。你能不能说得诗意一些? 学员:我开始想了个更不诗意的,就是借尸还魂啊。 苏:后面这两个我都喜欢。一个细胞飘啊飘啊飘啊,飘到另一个人身上,然后也不知道发生什么。这是一个knowing的位置。一个小细胞飘啊飘。是不是混乱了?所以knowing的工作方式是很混乱的。你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是这个位置是病人的位置,他比你更混乱,更不知道发生什么。但是他有一些PS的概念,比如妈妈害我了;同学害我了;我有那样一个父母我怎样活下来?他们是有很多knowledge的。这就跟治疗师不一样。治疗师是没有的。他开始相遇。你可以说你怎么不好。但是这个细胞和那个细胞,看看能不能发生一些好的。你以发生的那些事情来判断那个knowledge是不是真的。如果你能跟我发生好的事情,那就意味着你跟父母也曾经发生过好的事情。这是基本工作方式。你通过你们俩在一起发生的没预测的事情,你来预测他曾经发生过什么。这就是开幕式时我说:太阳底下没有新鲜的东西。这就是预测的意思。你都是在太阳底下没有新鲜的东西下工作。如果什么事儿能发生的话,不是新的,一定是在你的客体关系里的。这就不是knowledge了,是我们俩见证了一个非常鲜活的knowing。一个关系发生了,就代表他拥有了,这个意思。那么治疗就不是一个知识的interpretation,一个解析。而是:见证!等待一个不知道什么事情发生。 然后回到为什么我喜欢knowledge和knowing。(没有让主办方翻译这两个词)因为一旦我对这个东西一定义的话,那么这个东西就变成一个knowledge了。所以我宁愿用knowledge和knowing。这是比昂的风格,比昂喜欢创造很多复杂的新的词,你不会知道它通常意味着什么。一般他尽量用一些你根本不知道的词。 大家有什么想……阶段性的,大家有什么感受? 学员:你好,苏老师,我想到一个故事啊,和大家分享一下。张三丰教张无忌学太极拳的时候,整个招式打完了以后,就问张无忌:你还记得多少啊?无忌说:我都记得呢,师傅。张三丰说:不行。接着练么。过了会儿80%,50%,30%……最后,说:师傅我全忘了。然后张三丰说:你练成了。但是这个张三丰教张无忌之前与张三丰教张无忌之后,张无忌都是不记得,或者说不知道太极拳的招式的。但是我想这两个“不知道”是不一样的。还有个事情是我最近拿了驾照,开车么。我有个朋友他开车开了十年了,特别熟练,对他来说,直角转弯,他头脑中没有说应该看后视镜,或者看哪个角度,或者打多少度方向盘。他完全没有这个概念,完全是凭感觉。对我来说我是个新手的驾驶员,我就会想:这个直角转弯的时候我应该看哪儿,方向盘打到什么地方的时候,我该怎么开。我想如果我去问,一个不会开车的人“应该怎么开车啊?”他可能会告诉我说“我不知道”。但是如果我问这个开车十年的人“应该怎么开车啊?”他可能也会回答我“我不知道”。这两种“不知道”,我想是不一样的。所以我想knowing应该存在两个层次啊,不知道对不对。第一个层次是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的knowing。第二个层次knowledge的成分比较多了,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到第三个层次。Knowledge慢慢退去之后,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Knowing再次出来。但是这里的knowing和刚才那个什么都不知道的knowing是不一样的。所以我想苏老师在精神分析领域浸泡这么多年,已经手中无剑了,无招胜有招的境界。新手咨询师,我自己还处在大胆假设、小心求证的阶段。我自己做咨询的时候我头脑中还是有很多假设。如果我没有假设的话,跟我没学咨询的时候可能没有太大的差别。我为什么是个咨询师呢?我谈一点感受。 (掌声) 苏:说得特别好。因为那个……其实那个……一般的训练,知识的部分是足够多的。我通常扮演的是一个破坏者。这两者不可荒废。大家看我准备的材料就会知道我为什么会这么说。我引用康德的一句话:没有概念的直觉是盲目的。没有直觉的概念是冲动的。这两者互为依赖。不是说你不应该有knowledge,而是你的knowledge是被knowing饱活以后,在治疗中才有意义。比昂也这么讲,他说那些概念如果没有被你knowing的话,那是一个空的概念。只有被你knowing……比方说,同样说俄狄浦斯,你可以说一万种可能。所以你宁肯放弃那个东西,告诉人家knowing,比如你不说俄狄浦斯,你就说:我分不清我们家我爸爸有权利还是我有权利,我重要还是我爸爸重要。你没说,但大家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要是用个knowledge,人家不知道你这个个案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想告诉大家我就是来强调knowing的重要性的,而并不是真的要废掉knowledge。完全没这个想法。而是knowledge在没有被knowing饱和之前,它是一个空的东西,它是一个硬盘上的符号。只有这个符号遇见另一个生命,它突然活了,才在治疗中真的有意义。 你在硬盘上装了一万副世界和历史的字典,但是都不懂。那个东西就没有意义。精神分析要让知识有意义。你要是让知识有意义的方式就是消灭它。消灭你还不知道而硬放在那儿的知识。直到这个知识被你饱和之后,你再重新装。你就有自己的一本小字典。这个字典吧,不多,但是都知道,而且都好用。那部大字典可深奥了,但是你都不懂。我在说这些的时候我也是有很多概念和框架的,但是在我工作的时候我会发现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让概念让步,让交流与knowing发生。这是最重要的。 很多治疗师那么集中在概念,它是害怕关系的发生。或是关系发生后很多可怕的东西的发生。他特别恐惧,就用很多概念。我并不是要废概念。我也可以跟大家讲很多概念性的东西。其实概念很难讲的。不信你看他们那些德国老师或者咱们挪威的老师,他们都是要看很多的概念,然后有很多的参考文献。然后报告者引用的参考文献其实是被断章取义的。他会按照自己的需要来编排文献的组织的。甚至连knowledge都不存在那么客观的东西。每一个人对knowledge的摄取和总结都是代表着这个人对这个材料的组织。 大家还有什么想抒发的么? 学员:既然说我们进入咨询室前是放空的。这个空似乎是那么……才能让更多的可能性进入进来。但这个“空”又觉得蛮抽象的,你能不能再多说一些? 苏:刚才她讲的就是两个细胞相遇了。 学员:不是,就是进入咨询室之前我们不是放空的么?我们就是……每个来访者都是陌生人。类似的。每次做咨询前我可能想不起来上次咨询我们做了什么,我可能要把咨询记录翻一下。 苏:这个不是不可以做的。而是你拥有了面对不确定性的能力。自然发生的。不存在:现在,我开始放空……(大家笑)刚才说,是你一次又一次面对不确定性后所获得的能力。这很难说,这是精神分析培训最重要的能力。因为精神分析它一次又一次否定了你对问题的PS。最后你就会面对……因为一旦放空以后,死亡和焦虑就会扑面而来。如果你要再问的话,我可以再回答你,一个治疗师需要经过一个从PS到D的状态,我跟大家讲过吧,你经历了这个D的状态,你就可以面对一些……最可怕的就是死亡。比方说不确定。如果死亡它确定的话,你也不害怕。你不知道死亡是什么样的。你必须通过PS进入D状态这样一个过程,你才能获得这样的一个能力。获得能在不确定中存活的能力和勇气。那么这样一个人在治疗中就是一个no desire and no memory。 还是不懂?没关系,这是正常的。这个核心能力是最难获得的。这个并非是靠技术与理论,这个是赤裸裸的。你赤裸裸的,没有那么多的防御,面对那些死亡恐惧,获得的能力。这个通常是通过体验,或者是生活的阅历,这个不是一个……精神分析师训练最核心的内容是体验,第一位的!第二位的才是理论和技术的培训。一旦这个病人遇见一个没有概念在他面前待着的人,那这个病人慢慢就学会了,所以说这个不是我要做的过程,就是现在我要放空。 学员:这个我知道了。你说的不要解释嘛。但是我们在前面获得个案的基本材料的时候,会形成他和他母亲的关系会重现在我们的关系中,是不是?这个时候我们已经有了个预测,可能的预测。那么我在之后的咨询中就有可能让这个预测存在于我的心里。这个可能我会做个解释,或者在这个层面对他做个理解。那我的感觉是这个也不是一个放空。这个好像是我需要一个对他获得的知识,或者是获得的理解。然后来看看我们当下发生的一些事儿。我不知道你能否明白我的问题。这些材料,这些过去的信息是需要的。来支撑现在的咨询。不是完全的空。 苏:我同意。空不是为了空,而是为了让新鲜、没有预定的一个真实的关系发生。真实的关系一发生,你立刻就明白了。你通过关系的模式你就明白了那个人。但是你在做的时候是不断有反馈的。这些东西、这些步骤是会做的。但是你做的不是基于知识,或者是根据这些材料做推测。是基于knowing。你还是会去做,但是你据以推测的材料不是这些病史,不主要是那些病史,而是你跟那个人发生的关系在你心中产生的一些激动、触动和感动。 学员:谢谢 苏:所以我希望大家了解,我工作的时候也是按照表面上的那些技术在做。但是区别就在于你跟那个病人真正的知识是源于你跟那个人的联系。所以在比昂这知识就变了,knowledge就是等于relationship。就等于关系。没有关系,就没有关于这个人真正的鲜活的知识。所有你对病人的理解都是基于关系。然后我再跟大家讲比昂的另一个等式。 刚看比昂的书的时候我也被震撼了。知识怎么能变成关系呢?在精神分析里面,你对于人的了解全都是基于知识。比昂还有一个我认为更震撼的。英语好的大家都好像很谦虚,就好像自己都没有知识似的。(学员笑) Knowing equals possessing Possessing,翻译过来就是拥有。在比昂这,知识,K,不仅变成了关系,它还变成了拥有。这就是最精神分析的一句话。它就意味着咱俩有关系,但咱俩不一定在一起,但是我又有你。我是否能说明白这个意思?怎么样用诗歌来表达?大概只有诗歌才能把这个意思表达?什么你住长江头,我住长江尾……他们俩从头到尾都没有看到,也没有抱在一起,但已经互相拥有了。然后可能那个人都没了,但在那个人的心里面,那个人还是有的。这就叫拥有。我这是不是太快了?大家能不能跟得上?这样就越来越玄了,那个人不在,我也有他了。完了那个人有他,她也没有他。比方说你抱了那个人,但你们俩之间没有发生爱情的化学反应,你没有那个人。这就是有的治疗是不心理化、不内化的。 知识也是,没有被关系饱和的知识,是没有的。只有被关系饱和的K,这个才代表你真正拥有。所以看到这句话,我是很激动,我觉得太伟大了!这个其实是比昂的一个女弟子写的,这个人还被比昂分析过。我看这句话能不能找出来。能看清么?画重点符号的。一般我舍不得在英文原版书上画重点符号。 Knowing equals possessing大家用一辈子去理解这句话。这就是精神分析的精髓,就这一句话。你所做的就是帮助这个人processing,在关系里面、在脑子里面你的知识、你的记忆,你的思想,没有那个人,但是你拥有了那个人。其实只有这样子,我们才能进入到一个自由的维度里面。因为大家都想我要解决什么问题,我要从口欲期进入肛欲期,进入俄狄浦斯期,完成自恋。然后无条件的爱,然后老多老多了,什么good enough mother,都是一些理想化的一些幻想。但其实最重要的最了不起的,你可以通过knowing、通过possessing你可以做一个inner king。就是你可以做一个内心之王。那个王没有一寸土地,没有那么多房子,也没有那么多可见的关系,但是他拥有世界。这句话就像精神分析的圣经一样了不起。但是大家想真正的knowing这句话,这就是检验你是否真的懂精神分析一样。你不能在概念的层面上理解这句话,你是心里面真的有感动。 那么比昂还有个公式(公式未记录,待补充),进一步帮助大家理解什么叫knowing,有没有人认识这个词?Commensal这是比昂的方式,他就是用生僻的词,然后重新定义,免得你提前把知识放进去。什么叫knowing?有没有人讲比昂的理论。这个是container容器。他用符号是为了让这个无限的饱和,无限的抽象,无限的不可知。这代表容器,这代表容纳物。他认为K发生在容器与容纳物相互作用的关系里面。这个相互作用的结果是产生了第三方。然后产生的一个K,这个K对三方全有利。是否能明白我这个意思?这是比昂对俄狄浦斯情结的理解。这是俄狄浦斯解决之后的结果。如果一个男的和一个女的生了个孩子,然后他们三个都高兴。这就是好例子。德国老师说什么是好的俄狄浦斯情结的解决,就是一家三个人过着快乐的生活。其实是可以这样判断的。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创造了第三个。创作一个K,对于两个参与者的结果都有利。治疗就是要想办法促进knowing,比昂叫他正K,commensal不要找原意,比昂重新定义了。Commensal是对双方,以及双方的创造物都有利的连接。你要把每次治疗全都变成这样的连接的话,伟大的治疗就发生了。而伟大的治疗就是一次又一次的进行这个连接。如果讲精神分析,就运用这个公式。这就是精神分析。多好,多knowledge。多有知识啊,还有各种符号。但这是特别难的。你跟那个人治疗,建立一个连接,一个knowing,结果大家都满意,这特别难。 所以说我最后这个是把大家搞糊涂了。比昂认为重要的不是knowing,因为knowing是个无限的过程。你知道一件事,你want to know。什么叫爱一个人?爱一个人就是你想知道那个人。你永远都没法知道,但是你还想知道,这就是你对一个人最大的爱。我们就以这句混乱的I WANT TO KNOW YOU!来结束我们今晚的演讲。谢谢,各位。 2015年4月9日晚于北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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